狼人杀结束后又进行了一轮小游戏,按照游戏结果分配了第二次约会的对象,大家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天后去各自的房间睡觉了。
夏仪这晚又做了噩梦。
这些年她已经非常习惯于噩梦的来袭,每换一个新地方睡觉她几乎都会做噩梦,而她的工作性质又要求她时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。虽然邦妮已经尽量帮她减少工作量,但仍然有大量不可避免的旅行,所以噩梦也同样不可避免。
夏仪猛然醒来坐起,窗帘的隔光性很好,房间里一片漆黑。她的心跳如鼓,呼吸急促,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黑暗里所有的东西。那些起伏的模糊的形状让她觉得恐惧,好像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,在她每个眨眼的瞬间逼近她。
一旦思维发散开来,夏仪就立刻提醒自己——不要想象,夏仪,你不要想象。
如果你想象,你就会真的看见。
所有的模糊的黑影会变成真的怪物,从你的噩梦来到现实里,欺骗你的眼睛和大脑,让你无法呼吸。
夏仪的手在旁边摸索着打开台灯,她看着昏暗的房间片刻,然后披上衣服下楼去客厅。她想冷静冷静,倒杯水喝。
她在走廊里往前走,夜灯随着她的步伐亮起,黑暗逐步后退。夏仪想起当初史蒂夫强烈反对她来上这个节目,他觉得她没有和陌生人共同居住的能力,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环境有可能会诱使她再度发病。
所以这次出演节目是她的任性。
她以前从没想过,她在别人眼里会成为这种脆弱的,需要被小心翼翼保护的人。然而她的确变成了这样,她无法否认。
但是她不能永远如此,如果她永远如此……
夏仪站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下面,她看见餐厅的吧台上亮着一盏灯,台面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。聂清舟随意地穿着一件米白色卫衣坐在高脚椅上,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打字,屏幕上的画面反射在眼镜片上。
夜里三点,唯独他的周身暖洋洋地明亮着,世界寂静无声,只有键盘轻微的“咔哒咔哒”的声响,像是一出独幕剧的置景。
很多很多年以前,很多很多的晚自习里,她一转头就能看到对面教室留下来自习的他,头顶亮着一盏灯,翘着椅子看书。
夏仪站在原地,悄无声息地望着聂清舟。黑暗里所有模糊的线条从一种无声的不安状态里慢慢安定下来,像是突然降落一场静默的大雪,将一切轻柔地覆盖住,不让它们再异变。
她的心仍然以不寻常的速度跳动着,不过现在不再是因为噩梦,是因为他。
聂清舟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,随意地抬起头来,继而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夏仪。
他怔了怔,立刻慌忙地理了理那已经被他抓成鸡窝的头发,从椅子上站起来。
“你怎么起来了?”聂清舟轻声问道,声音仿佛拂过耳边的微小气流。
“我……”
夏仪终于迈开步子向厨房走去,她也下意识地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,说:“我来倒水喝,你呢?为什么在这里?”
聂清舟立刻拿起水瓶和杯子,给夏仪倒满一杯水:“你脚上有伤,坐着吧,我给你倒。”
夏仪的脚步停了停,她想说只是脚踝磨破皮,不影响走路。但她并没有说,只是安静地坐在聂清舟对面的位置上,接过聂清舟给她倒好的水。
“夜里突然有灵感,想写一段。我一般都是夜里写作,这习惯没法改了。”聂清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,他笑着说:“据说是因为远古人类在夜里活动要高度警惕和集中精神,所以夜晚大脑反而会非常活跃。”
他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识。昨晚乔娜也一直夸他知识渊博,和他说话非常舒服。
夏仪默默地握紧了杯子。
聂清舟看了一眼时间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:“啊,过了零点,你终于不是原野的一日情侣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托着下巴看向夏仪,不咸不淡地问道:“昨天约会开心吗?觉得原野怎么样?”
夏仪诚实地点点头:“很开心,他很热情活泼,我以前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过。”
聂清舟偏过目光,哼了一声:“看出来了,你还让他帮你穿滑冰鞋。”
夏仪心想,这是规则要求,不能随便拒绝约会情侣的好意。
但话一出口就变了样子。
“你不也是一样,让乔娜给你系围裙,还让她喊你清舟。”
聂清舟微微睁大眼睛:“清舟怎么了?我的笔名就是清舟,很多人都喊我清舟啊,你难道没有喊过吗?”
“笔名和现实生活的称呼是不一样的。”夏仪倔强道。
她就没喊过他清舟。
聂清舟端详着她认真的神情,忍不住笑出声来,他眉眼弯弯地看着她:“好啊,你现在可以这么称呼我了。”
夏仪抿了抿唇。
“说啊,夏夏。”聂清舟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夏仪张了张嘴又合上,最后声音微弱地说:“清舟。”
聂清舟觉得夏仪此刻不好意思的样子分外可爱,笑盈盈地一直盯着她,盯得夏仪移开了目光。
“你为什么要把笔名取作清舟?”夏仪岔开话题。
聂清舟佯装伤感地叹息一声,拿过她的杯子给她添了一些热水。
“还不是害怕某人不看我的邮件,完全忘记我了。我把笔名取作清舟,如果你看到我的书,看到作者是这个名字,就知道是我了吧。”
夏仪低下眼眸,双手握住聂清舟递过来的玻璃杯,手指收紧。
聂清舟低下身体去捕捉她的目光,轻笑着说:“夏夏,我可以像这样,对你发牢骚吗?”
“只是很偶尔的,很轻微的一点点。”
他用手势比划着。
“没有。这不算是牢骚,你说得又没错。”夏仪抬起眼睛来看向他。
聂清舟点点头,他一本正经道:“确实,这不是牢骚,这明明是撒娇才对。”
夏仪愣了一会儿,疑惑地说:“是……是吗?”
这是撒娇吗?
聂清舟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,从指缝里露出弯弯的眼睛,他说:“你真的太可爱了,夏夏。”
“二位是在这里谈恋爱吗?”
冷不丁出现的声音把夏仪和聂清舟吓了一跳,季瑛穿着黑色丝绸睡衣站在楼梯口,双□□错而立,一手撑着墙,一手画圈示意了一下周围的摄像头:“24小时拍摄,别忘了,节目结束前不能告白。”
“我们只是在聊天。”聂清舟向后靠,和夏仪拉开距离。
季瑛笑了一声,她走到茶几那里找零食,边找边说:“你今天要跟我约会吧,熬到大半夜不睡,很不礼貌啊。”
按昨天的配对结果,此刻聂清舟和季瑛就是新的一日情侣了。
聂清舟自知理亏,道歉道:“对不起。突然有想写的东西。”
季瑛拿了一包薯片出来,在夏仪身边坐下,拆开薯片放在吧台正中。
“我开玩笑的,反正也是直接去吃午饭,你们男生又不化妆,早上几点起都行。”她大把大把地吃起薯片来,似乎是半夜饿醒了来找东西吃的。
聂清舟看着她吃薯片,说:“我记得你要严格控制饮食的?”
“我平时吃糠咽菜,不就是为了有机会吃点垃圾食品放纵一下?”季瑛拍拍手,翘起二郎腿,望向聂清舟:“我听乔娜姐说,清舟老师是学心理学的,还会算命?”
聂清舟无奈一笑。
狼人杀的间隙里乔娜和他聊天,让他猜下一轮她会跟谁约会,他说了周温文,果然言中。现在他在乔娜眼里大概就是半个神棍。
“清舟老师,能帮我做个心理咨询,或者帮我算个命吗?”季瑛大大咧咧地问。
“我没有相关证书所以不能做心理咨询,算命其实都是随便瞎猜的。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烦恼要跟我聊聊,那我很乐意。”
聂清舟靠着椅背,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。
季瑛叹了一口气,把薯片嚼得嘎嘣脆。
“我有个感情问题想咨询一下你。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和陈煜方是青梅竹马吧?说实话,从高中起我就喜欢他,追他好多年了。我觉得他心里有我,但是最近他一直躲着我,好像很烦我的样子。这次听说我要来他都想把节目推掉,要不是我答应他这次节目录完如果还没追到他,我就放手,他就不来了。”
季瑛以前只是说陈煜方是她理想型,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还在追求陈煜方,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属于重磅新闻了。
聂清舟与夏仪对视一眼,他沉默了一会儿,手指在周围画了一圈,把季瑛刚刚说的话还给她。
“这可是24小时拍摄,你真的要聊这个话题?”
季瑛摆摆手,满不在乎道:“我还怕他们?节目成片前我团队会审核,我不想播出去的东西,他们敢播?”
聂清舟想起季瑛家里的背景,又回忆了一下成片里确实没有这一段,于是他收回手笑着说:“你继续。”
季瑛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把薯片袋子揉得刺啦响,她皱眉道:“我今天和陈煜方一起去约会,感觉特别不好。他还是很不积极,好像是我在强迫他,他以前不是这样的。我现在就觉得特别没意思。”
聂清舟了然道:“你想放弃他了?”
“现在有点想,我怕到了明天我就不想了。我这个人但凡觉得还有一点希望都不会放手,我也觉得很累。”
季瑛撑着下巴,淡淡地说:“所以我的诉求很简单,趁现在劝劝我,让我放弃吧。”